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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不是很喜欢耶稣基督那种“我流了点血就把你们全救了”的宣传方式。他更喜欢亲力亲为，就像曾割下自己的肉喂老虎，喂老鹰，忍着蝎子蛰也要救蝎子那样。在后来的人还没有给他编出那一大堆佛经的时代，他这样做的目的单纯是出于一种善良。

“菩提树下开悟之后，我就获得了无穷的力量。如果问我有什么想干的，那大概就是渡苦济难。如果做不到，那就慢慢来。”他是这么说的。那时，他的眼里还泛着清澈善良的光。年轻的佛祖还是个帅气光头小生，没来得及变成后来那个大肚中年油腻坐像。

毕竟那是耶稣基督出生前七百多年的时候，两千七百年的沧桑还没有汹汹袭来，连老子都还是小子。

立志渡人以后，年轻的佛祖开始了他的壮举。他很快，无边愿力跨越时空助他双腿生风，他力气很大，五百罗汉共同在西天的腾讯会议里远程帮他用功。他以光速——这个点子后来被一部著名科幻小说同样运用——穿梭在全人类中，不舍昼夜的帮助着别人。

有人要被老虎吃了，他挺身而出，扛下虎牙，然后用自己喂饱老虎。有人要被别人打了，他突如其来，用一双金刚臂挡下刀剑。有人要饿死了，他火速出击，为他送来米面油还有咖喱粉，有人心情不好抑郁了，他迅疾如风，来到别人面前表演欢喜佛真人秀。

那个时期已经不载于史册中，只有野史里偶尔提及，“佛祖现世，天下大同。”

那时候的佛祖还没有懒到躺在西天不下凡，刚刚超凡入圣的他不止力大无穷而且闲的要命，别说人了，就连哺乳动物的事他也要管。整个天竺的老虎被他驯化得懒洋洋的，因为朝着动物张张嘴，就有新鲜的克隆佛祖肉送进嘴里。而家畜们也学会了偷懒，有些肥猪躺在圈里食都不吃。不必担心，饿到死了自然有佛祖送上美食。

这一努力扩大到了鸟类和鱼类，然后终于扩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能力有限，佛祖恨不得连微生物的事都想管。他还真的试过，像一道光那样化身为超级小小佛，拯救一片水域里所有行将就木的草履虫。然而，这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也没有成就感，最后，他只留下一句“佛观一碗水，四万八千虫”，并宣布从此以后不再插手微生物事项。

这也许是他日后遁入西天屁事不管的前奏。因为莫说张嘴的老虎懒死的猪，就是人也学得又精又滑，在意识到佛祖的超凡神力以后，开始琢磨各种手段，试图分一杯羹。

有人故意给佛祖身上绑上绳子，利用他帮自己家耕地（这些人的脑袋显然不够灵光，这种时候还想着自己种地）。还有人努力让自己饿死，然后把佛祖送来的免费咖喱拿出去卖（同理，没有人饿死的话谁会买食物呢）。有些人天赋异禀，声称自己得了没有黄金就会死的玉玉症，逼迫佛祖交出五十斤黄金才能好（拿钱有什么用呢？）。最过分的是，有不下几百个人表示不让自己成为国王自己就跳河，搞得佛祖天天都得给他们封地，以至于最后整个天竺遍地是土邦。

还是战国人思想先进。他们开发出了几百种利用佛祖的攻防战术，比如将老弱病残绑在盾牌上，用佛祖抵挡敌人如雨般密集的箭阵。

佛祖没有怨言。使命感和无上的道德情操驱动着他完成一项又一项几乎荒谬到可笑的事业。他的想法也非常单纯：拯救所有人，即使一万个人里面，才有一个人真的需要帮助，即使一万人需要帮助的人里，会有一个虔诚感谢。那么，为了那个会默默感恩的人，自己这一切努力就是值得的。

虽然，由于全人类愈发狂妄的要求，他已经无暇顾及动物。天竺的老虎们在度过了几十年的安稳日子之后，又不得不支起身子，捕食野兽。

真正让他为难的是一些自以为是的智者。有一天墨子听说世上有佛祖这种东西之后，便提出了一大堆难题。比如两个小孩同时吊在一根绳子上快死了，救一个就会让另一个死掉，那么佛祖会救谁？再比如，如果要求一个人杀人，否则就杀掉他，佛祖会怎么办？

佛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当墨子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绑在同一根绳子上吊死时，佛祖以超凡的速度同时拯救了他们两个。当墨子将一柄双刃剑置于自己喝另一个人的胸膛之间，碰一下就会刺进去时，佛祖现身用飞快的速度拿走了那柄剑。

“物质的手段难以克服唯心的力量。”墨子如是记录下来。但这种博爱的精神启发了他，让他决定“兼爱非攻”。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当有些人听人说佛祖连玉玉症都可以治的时候，便想到一个办法：先把自己搞玉玉，然后挟玉玉以令佛祖。

“我玉玉了，要钱才能治好。”于是佛祖给他拿来一大堆钱。
“我玉玉了，要杀人才能治好。”于是佛祖自己躺在他面前任他宰割。
“我玉玉了，要牛子才能治好。”于是佛祖只能[此处省略]一下。

在佛祖进行[此处省略]的时候，事情已经渐渐起了变化。尽管他的佛力牛子不是真正的牛子，但这种行为仍旧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他原本的原则。虽然佛祖没有明言，可是他仍有许多暗藏的原则。不杀生，不打诳语，不吃葱蒜……很多都化为了后世和尚们的法则。

所以当佛祖的宿敌大魔王波旬（♀）也腆着脸跑过来跟他说自己玉玉了的时候，佛祖彻底绷不住了。

“我玉玉了，要佛祖你死了才能治好。”波旬一脸忧愁，完全看不出往日那副贱不兮兮的样子。

“少来，我现在已经成佛了，当年舍身饲虎的时候还可以死，现在已经死不掉了。更何况，我死了还怎么拯救众生？”

“那我不管~”波旬摇头晃脑。“你不死，我就得死。我一死，你就拯救不了所有人了。今天你因为我无理取闹不救我，就可以因为别人类似的要求放弃别人。而随着你的原则越来越多，救人的条件也就越来越苛刻。这样下去你等于是没有救人。”

佛祖已经被一大群要求用他的佛力牛子治疗玉玉症的人搞得快崩溃了——更何况这些人习惯于不洗皮燕。现在自己的宿敌波旬又跑过来装玉玉，更让他的心理状态雪上加霜。其实佛祖不傻，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混蛋的玉玉是装出来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救苦救难，那么面对虚假的苦难就可以放弃吗？那样的话，只需要对一切苦恼视而不见，宣布它们是虚假的，不就可以成为虚伪的圣人了么？佛祖断然不会接受伪善。他宁可赴汤蹈火，也想要多付出一份善良。

“其实我是心疼你。”波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只有你能和我斗一斗，没有了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你现在这种样子，我怕你哪天累死。”

“佛力无边，我是不会累死的。”佛祖还在嘴硬，但脸上的疲态无法掩盖。“就算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混蛋，就算这是个只剩下恶人的世界，我仍坚信人世间存着无暇的良善。”

“可是他们真的值得你拯救么？”波旬放出了一群人的画面。上面的人容貌各异，丑态百出，哭着喊着需要佛力牛子来通便。“你越帮助他们，他们要求就越高，你越惯着他们，他们毛病就越多，到最后哪天你一个招呼不周，就把所有的罪责归咎于你，到最后你反而成了世间首恶，只因为你没有照顾完他们某个最细微的要求。”

“说这些是想动摇我的心志么？没用的，我意已决。”佛祖双手合十，面色冷峻。“就算善良有无数漏洞，也远好过你那缜密的邪恶。”

“唉。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回西天么？”如今的波旬为了方便毁佛灭佛，走的是色气尼姑的路线，那时候的尼姑不用剃头，所以看上去还挺可爱。几千年后不少人扮成西方修女身负色孽，想来也是一脉相承。
“好吧，不说那些人类的善恶，只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要如何面对，善和你原则的矛盾？”

“哦？”
“比如说，我现在得了玉玉症，必须要透孔雀大明王，也就是你妈才能好。你怎么办？”
“……”
“喂，我可是认真的，我现在就要草泥马。”
“wcnm！”佛祖头一次破防。虽然他对孔雀大明王没有任何感情，但是骂到头上确实不能忍。
“你看，出家人不能打诳语的。”波旬满脸的忧愁里挤出一丝笑意。
“……”佛祖冷静了几秒。“wcnm！”他还是没能忍住佛怒。

“这还算是轻的。”波旬接着列举。“如果有人要你堕入地狱他才高兴呢？如果有人要你变成我的信徒他才乐意呢？”

“以及，如果有人要你停止行善，他才愿意接下来活着，你怎么办呢？”

佛祖沉默了。他没法回答。

他真的没法回答。这些日子他已经破了无数禁忌，心里也明白，虽然波旬的质问十分尖锐却是事实，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真的会问出这些问题，逼他做这做那。

他想不出答案。因为，在至善的天平上，一个人的毫毛同全人类的性命等价。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抛给你吧。”波旬拿出一串念珠，勒在脖子上。“停止行善，和我一起回西天继续缠斗，我便会活下去。否则，我就用你的念珠亲手勒死自己。一个是千古的宿敌死于自尽。一个是放弃掉自己秉持已久的善念，应该不难选吧？”

佛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两边都是原则，都是善念。绝对的善引发绝对的恶，那个当年他因天真许下的宏愿，如今看来，竟遥不可及。

那串念珠越来越紧，看上去勒在魔王的脖子上，却仿佛勒在他心底。最后的关头，他生平第一次向魔王许愿。
“你能答应我吗，从此不要对人类出手，让善念仍能留存一席之地，可以么？”

“我说了不算。”波旬满脸憋的通红却露出了笑容。“一切看他们自己。”

“罢了。”佛祖想到了多年来的努力。一次次的救苦救难，舍己渡人，只换来满世界的恶徒，也许让魔王再度降世，杀得满地人头滚滚，反而能激发无数人的善与正义，如星斗般放射出可歌可泣的人性光辉吧。

只是当这光辉驱散了邪恶，就又会沉沦堕落，养出一个满是邪恶的世界来。

“哼。”波旬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你这家伙还算是有救。”

“我们的事还没完。”佛祖又恢复了冷静。“到了西天，我的善念将不会再有任何障碍。”

放心放心~”波旬变出纸笔，写起了什么东西。“等到你走后，现在这些家伙反而会怀念你，以至于追随你的脚步用难以理解的热情践行善良。我也当然会好好照顾你，跟这些凡人说，你们的佛祖为了更大的善，跑去和我战斗了。这样，你的善念和原则就都能保住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佛祖有一瞬间觉得他的宿敌贴心得不可思议。

“你才知道啊。”波旬已经写好了什么。“最后附赠你个小礼物。我写的这几个字会广为流传，为你的行为辩护，为人间的恶归好原因。”

只见一张经卷上写着六个大字：“我佛不渡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