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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小明成功追到了小月之后，他为了表达自己的衷心热爱，这样和小月说道：
“我每天都要多爱你一点。”

小月开心地笑了笑，然后搂着小明的脸说道，“那我每天也要多爱你一点——比你爱得还多。”

小明幸福地将她抱起，在无垠的夜色里乱跑。

跑累了，小月问他，那要是有一天爱到了极限，那会怎么样呢？
小明自信地拍拍胸脯：“那就把极限再突破掉。”

2

于是小明就真的开始一点点增加着对小月的热爱。

呃，这听起来很奇怪。正常来说，多爱你一点这样的话，不过是伴侣或夫妻间增添情趣的话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应该是出自内心的某种共鸣，而想要增加对一个人的爱，就像是修改了你的思想和心灵。

但这对于小明来说并不困难。他很爱小月，因而，再努力多热爱一点也无妨。

这种过程要怎么向你解释呢？大概就是，今天，路过花店，小明会想着给小月买一朵花，到了明天，他会想着买两朵。
或许我们不应该用消费主义的案例来演示这种感受，但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小明和小月都彼此给对方买了一大堆用不着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他们决定，不要再用买东西来表达爱意了，要不然家里会被礼物盒子塞满。

小明提议，说不定写情书会比较好。

3

每天要更多爱你一点，我的爱人。实际上，如果以爱作为范畴，“多爱一点”便已经涉及了元爱情（就好比速度和加速度）。元爱情是否应该算做爱情尚无定论，它更像是一种执念，一种递归，一种死锁：

为什么要多爱呢？因为我爱你。
为什么我爱你呢？因为我比昨天爱得更多。

于是小明的情书越写越长，他渐渐已将多爱你一些的约束藏进了潜意识。自然而然的，每到新的一天，他心中的热切就要增长几分。每个清晨，他都要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长长的文字：

致我的爱人，我天空中的群星与水中的倒影……

另一边，小月也会写。他们两个人就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在床边写着漫长的情书。等到每天写情书的时间超过了睡觉以外的所有空闲，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已经写了几百万字的内容，却从来没给对方读过，因为没有时间。

小明继续提议，要不我们那什么吧。

4

由于负责控制爱情的中枢和控制快感的中枢离得很近，人们总是分不清二者的区别，也经常因为这与生俱来的设定而在性与爱之间摇摆。而小明他们——显然是在天平的一端偏过头了。

不愧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小明能做到的，小月也同样能够做到。二人已经将多爱你一点化作刻骨铭心的信条又渐渐淡化在日常中。每到零点，那种熟悉的燥热就会蔓上心头，令人变得愈发饥渴。爱恋已经令人疯狂，两个人没有别的办法向对方表达这种感受，唯有紧紧相拥。

就连拥抱的力气，每天都会更重一些。

他们开始不分时间和场合地那什么。不是因为彼此的贴合如此滚烫炎热，而是因为稍稍分离，就会觉得寒冷。尽管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绝不会离开而可以陪伴对方整整一生，却还是会吝啬此刻的欢愉，生怕少那什么一点。

没日没夜的床上交流让两人筋疲力尽，却又不能不打起精神勇攀这爱的全新巅峰。直至有一天两个人一同瘫倒在床上，彼此拥抱却毫无反应。大概是大脑中残存的最后理智在挣扎：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非得在一次次极乐狂欢里共赴黄泉。

小明艰难地提议道：要不我们想想别的辙吧。

5

在此我想向你展示一种爱的量化方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大概是他能够为另一个人无偿地付出多少。这种方案有一个非常简化的指标，那就是能借多少钱。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偿借给你很多钱，那么他大概相当爱你——说的就是你的爸妈。

好吧，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向前来咨询的小明和小月提供了这种方案。爱不只要看你主观的想法和意志，也要考虑你的客观能力。一个婴儿对于父母的爱，总不会比父母对他的爱还要多。

“要不你们这样吧。”我告诉他们。“你们以能为对方制造出多少能量作为标准。这个标准不再需要你们用掉每分每秒来腻着彼此，而可以留下时间，为对方提供实际的物质支撑。”

小明听了觉得没有问题，但小月则在心中沉思：会不会哪天我们真的要去建戴森球？

6

每天多爱你一点，这是我不竭奋斗的目标与动力，是我这口灼热炉膛里每日灌入的燃料。小明不舍地和小月暂告分离——用我们的话说叫找了个班上——然后大踏步地开始了自己不断提升发电量的旅程。

爱不仅仅是态度。要不然，一个醉酒的鳏夫也许就能在爱的历史上榜上有名。爱也不全是物质，要不然某些富商巨贾的杯盘狼藉，也会胜过某个穷小子毕生的爱恋。爱应该是能够付出多少与愿意付出多少的综合评判，它像坐标系上的一个点。更爱你一点，就意味着这个点应该朝右上方移动，而不是仅仅在某个坐标轴上增长。

这一点上小明和小月第一次出现了分歧。爱应该是能够付出多少，还是愿意付出多少？小明选择了前者，而小月选择了后者。

此时，小明已经靠着热爱带来的强大的主观能动性，实现了每天总能量一千多千瓦时的热爱。

小月稍逊色他一些，但是在比例上，小明只付出了他的百分之八十，小月却已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两个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即将开始一场关于爱的较量。

7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两个人给彼此买一大堆用不着的东西。小明每天将自己的工资结算成为电量，发送给小月。小月则在家里将每天的盈利同样转化为电量给小明。由于这些电多得用不完，他们又彼此重新折回钱，听起来就像在洗钱一样。

在夫妻生活以外的工作上，二人也出现了差异。小明选择进入大企业，意图在积累经验之后开创自己的光伏公司，成为新能源巨头。而小月则执着于科研，她重新回到实验室，试图找到继续提高自己的爱的比例的办法。

这段时期的小明较为领先：光伏产业的摩尔定律还有机可乘，他用一种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热情投入到太阳能电池板的改进和研发中，然后在非洲的沙漠里努力推广着他的太阳能发电厂：每天，发出的电用来冶炼沙子，制造出硅晶圆，再化为铺设至新沙漠中的电池板。

小月却保持着自己略为缄默的爱——如果以能量划分，她已经落后小明不少。但她在探寻着一种可能从另一个角度颠覆这一切的办法。

8

夫妻两人如今渐渐见的少了，因为彼此都在奋不顾身，投入那个更爱对方的事业中。小月的努力初见成效，一台能够复制自身的冯诺伊曼机被她制造出来。这种机器可以靠着外星土地的矿物不断的复制出自己，然后将一整个行星都化为整飞船整飞船的矿石运回地球。

小月知道，很快，小明就要开始在这一赛道上和自己竞争，但好在她拥有一种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她对小明的爱，更加深刻。

虽然她无法付出像小明那样多的能量，但她更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这种铭刻于人格的力量被她用来约束那些不听使唤的机器，她要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这些机器里，复制出无数份。
在外星工作的采矿机器们，总会因为复制错误而一点点降低效率。这表现为，她的爱的比例会有所降低。那些机器没有她心中这份真挚的爱，不懂得每天多爱一点点，所以终究会在复制足够多次之后变成无用的废铁。而初始的爱的比例的提高，就可以极大程度上提升最后采矿机器的数量。

好吧，通俗的解释一下，就是小月要复制出无数个自己，而初始的血脉越纯粹，这份传承才能越发绵长。

小明那里则已经准备着手研究真正的戴森球了。

9

两个人忙得见不上面，见面了也话语寥寥：小明意识到，接吻或干那个会减少自己扑在光伏产业的时间，从而降低爱小月的能量。小月则不顾一切想要把更多的爱留在那些机器里，让它们可以在指数函数的自变量上获得优势。

“是我爱你。”小明胜券在握。一旦戴森球成功建立，他将获得远超小月的能量功率，从而真正实现，每天多爱一点点。

“不，是我爱你。”小月的眼里大局已定。虽然小明短期内有优势，但是在诉诸百年，千年，万年的尺度上，只有她的机器人可以捕获众多星系的资源，然后化作聚变的能量。

“放弃挣扎吧，没有用的。”小明看了看小月，摇了摇头。“我的爱人，就算你的机器人们成功了，我也已在半人马座和天狼星架设好接下来的戴森球，届时，我的功率还是远超于你。”

“可我就是要向你证明，能够付出多少爱，终将让位于愿意付出多少爱。”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两个人相互表白，开始了决战的宣言。

10

据最新的流行文化显示，爱这个词有被滥用的迹象。也许是由于下水道内越来越高的精神药物浓度，也许是因为新时代的亚文化总是标新立异，爱情渐渐不再被用来规约过去那种狭隘的男女关系，而被用来称呼人际关系中的一切。

“我爱老板。”比如每天早上，小明公司的员工们都要这样说。

这种爱价值几何呢？我们知道，脏话会不断贬值，旧的俚语会日渐失去攻击性。但爱又何尝不是？太泛滥，太轻易的爱，似乎会让它失去重量。那些彼此如两条搁浅的鱼儿，相濡以沫般重复着爱意的情侣，是不是在掩饰着什么？

一个插曲重新提醒了两个人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一位小明公司里的领航员，负责将材料从地球运送至太阳，听说了他的爱人要乘坐小月的飞船去外星球播种。他不顾艰难险阻，无视了太阳系航行法律而乘飞船横冲直撞，回到了地球母港。他经历了一番英雄救美，从那里接走了爱人，然后冲着太阳系外加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付出了什么呢？她付出了什么呢？他们最后的结局如同殉情一般哀伤，但他们的爱已经传遍了从地球到火星的各大媒体。任何人好像都能体会到那种爱。

这世界的两位巨头呢？一个还在埋身合同，一个还在通宵科研，这则小小的新闻，带给他们了一些，微妙的触动。

时隔已久，小明再一次打电话给小月。

11

“我每天都要多爱你一点。”
“我每天也要多爱你一点。”
“要是爱够了，爱多了呢？”
“那就亲亲我的小宝贝，重新算起。”

在一个刚刚决定多爱一点彼此的午后，他们这样聊起来。小明和小月坐在一张桌子上，小月趴着，眼里满是爱意。

“要是有一个邪恶的博士跑过来告诉我们，爱是付出，是奉献，所以我们要为彼此累得焦头烂额，怎么办呢？”
“那就一拳把他打飞~”小月比划了一个动作。“哪有那么复杂嘛。爱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而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小宝贝。”小明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会爱你的。”

“哈哈哈……”
“嘿嘿嘿……”

那一天他们吃了很多好吃的，然后向着夕阳，一步步走回家。他很爱她，而她也很爱他。

12

所以小明和小月还是决定结束彼此那可笑的计划，和潜意识里，那个多爱你一点的枷锁。爱本应是它最纯粹的模样，而不应该被日后种种思虑，异化成为各自的借口。

爱他，真的需要发射一万台机器人去海王星吗？
爱她，又一定需要把太阳遮起来一个人看吗？

那些久已无言的夫妻，满嘴都是“还不是为了你”——又真有几成考量是为了彼此呢？还是说，这只是彼此舞蹈已久，放不下的面具？

“我每天都爱你。也许有时会多爱你一点点，也许有时会少上一点点，但我总会爱你。”小明终于回到那个睽违已久的家里，坐在床前，想要改掉那个过分夸大的毒誓。

“我也爱你。但不是因为你爱我或者必须遵守某种约定。只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可爱。”小月也重新坐回了他的怀里。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些走火入魔般的愿望。

“我可爱吗？没有你可爱哦。”小明抱住了小月，晃着身子，在她耳朵边悄悄念叨。

“你最可爱啦，你天下第一可爱。”小月也笑眯眯地陪他一起摇晃。

“那你比我还要可爱。”
“你比我还要可爱好多倍。”

“又要回到原点啦。”小月苦笑着。

两个人重温起旧日的种种温存，终于重新相拥，躺在同一张床上。

13

“我每天都要多爱你一点。”
“好呀~但是就只准多一点点，再多都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我还要留着以后老了，再慢慢等着你爱呢。”

夕阳缓缓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