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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对孟婆有特殊的情感，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给我的汤里加葱花。

而前年我刚死的时候问孟婆，每年那么多人转世投胎，但全人类人口一直在涨，所以是不是人的灵魂也分新旧，一些人是转世投胎的老灵魂，有些人则是新塞进去的。

她妩媚一笑说她怎么知道，她就一食堂大妈哪懂这个。我说你必须懂，要不然我一直会有一个问题过不去：如果一个人转世重生很多次，那他在阴间的户头上是不是可以收很多家人的纸钱？

她犹豫了一下，说现在阴间正在搞比特冥币，采用区块链技术保证用户交易安全。为了反洗钱，每个人重新投胎的时候户头会交由阴间托管基金管理，再在每个人下次死的时候重新交回。

我露出了不满的表情。“那这岂不是意味着阴间的贫富差距会无比严重？那些阴间寡头靠着祖祖辈辈无数人的香火赚得盆满钵满，但新死的死人们根本没有晋升机会，阶级流动性降低到了极点。”

“不，年轻死人们有他们自己的优势。”孟婆说。“他们提高了冥币的面值。”

“以前的古代纸钱只值现在的一块钱，但目前平均每次烧纸所进行的天地间转账都是数以万万亿计的。我们早已更新换代，用最先进的吝啬鬼和守财奴们计算这些难以计数的财富。”

“由此，巨量的增量财富抹平了新老死人之间的鸿沟。我们迎来了地府和平的美好时代。”

“不对，还是有漏洞。”我想到。“可是现在上面的人都不生孩子了。要没有人烧纸了。”

“这就是我们阴间即将送给人类社会的一份大礼。”孟婆戴上了她的眼镜，又笑了笑。“我们集结了全地府精英人才钻研出克隆人类技术，并研究出一种全新的孤雌生殖型人类，她们可以像蟑螂一样无需外力就可以自己生出孩子，从此以后，人类历史将交给她们，她们的数量会呈指数级上升，为目前地府所有灵魂带来不可想象的美妙财富。”

“而你，这个我们从地府诸鬼中挑选出来的幸运儿，就被选中实现这项任务。我们将会豁免你的孟婆汤，让你在保留记忆的情况下回到阳间。接下来，就由你来开启地府的崭新黎明。”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孟婆的意思是让我跑到地面上成为一个科学家，然后制造出一种人型冯诺伊曼机——她们会吃，会喝，会疯狂地生育，还会造纸并写上一个天文数字然后烧掉——此外啥也不会。

于是我幸运而不幸的，投胎成为了全人类理论上最后一个婴儿。

靠着上辈子的记忆，我发挥出网文男主一般的超凡水平，花了二十年时间征服北非，又在此基础上横扫中东，横刀立马于多瑙河上。我纵横捭阖，成为了又一位当世豪杰——扯远了，如今地球上已经不剩下几个人，我走到哪就算我征服到哪。

孟婆的意思是让我开启人类第二个春天，拯救地府。但我却只看出了风险：因为在此之前，我就是那种没有孩子的纸钱乞丐。没有阳间人给我烧纸，只能吃地府低保。纵使我们发明的蟑螂人可以千秋万代，生育孩子至地球毁灭，我们也仍旧会迎来这么一天：最后一代人也死绝，而他们没有孩子。

届时，作为老旧灵魂的我，很有可能位列其中。面对着这个晦暗的未来，和充满可能的如今，我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挟阳间自重，用手中的技术和整个阴间谈判。

如今我单向和地府沟通很简单，只需要用霰弹枪干点某个倒霉蛋再在他临死时说出我要他传递的话语就行。只是地府和我沟通非常麻烦。

按理说，只有下一个婴儿出生，我才能听见地府的回应，但一来我就是最后一个出生的人类，二来在这核战之后的废土上，人们早已失去生殖能力。能重新造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按照指示，制造出这种新人类来。

没办法，谈判总不能只说不听。我再次干掉一个浑身脓疱的家伙，在他的耳边轻语：告诉他们，让孟婆亲自过来。

十年间我苦心孤诣，用尽了人类最后的遗存，终于在亚的斯亚贝巴的克隆设施中制造出了她们。地府的人们在技术上计算周全，他们让我从植物中攫取基因带给她们，这样她们就可以保持不吃不喝，都可以不断繁殖并烧纸。

我从起阳草中摘出了叶绿体，布置在她们的皮肤外表上。于是她们一个个浑身绿皮，可以靠晒太阳茁壮成长，还带着韭菜的香气。

于是我称她们为，韭菜盒子。

孟婆如约而至。第一位韭菜盒子少女从人工子宫中出生之后不久，就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和孟婆一样妩媚动人，那是经历了千万次死亡之后才有的美。

“你赢了。”她无奈的说。“对于我来说，这其实是放逐。等到我再次死去，就得和你一样从新手亡灵开始做起了。”

“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爱上你的人。”我关掉了机器。“但很可能，他们都没有机会对你表白，就喝了你的孟婆汤滚犊子了。”

“确实不是。”她说着，不知为何语气有点尴尬。“但之前你每次投胎之前都跑过来说想娶我。”

“……”我也沉默了。“这么说，我也不是全新的灵魂咯？”

“何止。你其实是最老最旧的那个灵魂。就像今天你制造出我一样，在好几万年以前，阎王爷要求我，制造出一种可以为阴间制造资源的东西，于是我们才制造出阳间这个概念——然后又制造出了第一个灵魂，也就是你。”

“所以你们最后选择我来重启整个人类帮地府制造新能源，也是因为这个？”

“差不多。”她的语气仍旧带着无奈。“毕竟你孟婆汤灌太多了耐性比较好。”

我拉着她漫步在埃塞俄比亚的荒原上，阳光刺眼，核冬天并未如期而至，而辐射尘却遍地弥漫刺眼。

“这么说来阳间只是阴间的一个模拟程序？”我问。
“是，也不是。”她说。“在制造出阳间之后它很快不再受我们控制，如今，地府仍旧有成千上万的灵魂等待着你制造出韭菜盒子让他们投胎。”

“是新灵魂还是老的？”
孟婆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都是摇号摇出来的。”

时过境迁，地球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除了初音未来仍旧在银座的大屏幕上舞动，除了金字塔仍旧在不远处吃灰，就没有什么再能证明人类的存在了。

我拉着孟婆继续在无边的荒原上漫步着。我已经毁掉了韭菜盒子的生产设施，因为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想要要挟地府，就是为了将她夺回来，这个在几万年前缔造我的人，我对她的爱已经烙印于骨髓。

以韭菜盒子的样子重生的她，可以吸收太阳能，并不断制造出自己。如果愿意，她随时可以生一百个孩子，把地府的老家伙们从无尽的阴间内卷中一一救上来。但我并不希望这样，这个世界本就太过吵闹，好不容易安静一回，我只希望能牵着一个人的手，到处走一走。

“所以你想生孩子吗？”我看着她，抚起她额头上当作刘海的韭菜叶子。

“你说呢？”她眼神迷离，但同样没有主意。这么多年来她确实只干过打饭大妈的活。“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走吧。”我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吸了一嘴韭菜汁。“咱们自己生活，让那群魑魅魍魉，自生自灭！”

我们朝着远方走去。

“对了，不能便宜他们。”我想到一个主意。

我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天文数字。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超越了从古至今地府的总财政收入。然后，我在前面加了一个负号，迎空烧掉。

“送给你，阎王。”